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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一直在砌墙

  • 来源:不详
  • 时间:2021-7-31 10:58:42

作者:李森

.05.09

一、

李长存开始咳嗽。

刚开始是嘶哑的干咳,慢慢地他开始像被炸熟的龙虾一样弓起腰,随着咳嗽声背部不断的起伏,间杂着干哕的声音,他感觉自己的关节正在散架,心肺正在被撕裂开来,只能在一串咳嗽刚停,下一串咳嗽还没涌上来之前那么个小空儿里,赶忙倒上一口气。

他直起腰,用力的翻了一下嗓子,一口浓痰夹杂着鲜血被吐了出来。

这是立夏后的第三天。

今年的夏天来的格外的迅猛,好像昨天还是大袄衬衫,一夜之间胳膊大腿全都裸露了出来。

李长存有些冷又有些热,他穿着一件黄色的皮夹克,内里是条纹的POLO衫,脸色竣黑却毫无光泽,额头上全是豆大的汗珠,他慢慢地把皮夹克脱下来,胳膊瘦骨嶙峋,像是一截枯老的树枝,血管攀援在肌肉的轮廓上面。

是有一些微风的,他的感官变得迟钝,像是早早的吹到了身体上却需要延迟般的才能感受到,他坐在步行街的长椅上。

旁边有一个人在唱歌,是一个年轻的小伙,音乐或许有些震耳欲聋,但对于现在的他刚刚好,唱的歌他一句也听不懂,他仔细的立着耳朵去听:

“一千万只太阳的光辉

映照着金色的月亮

在生命中最美丽

美丽的一天

我想她应该会懂的

如何睡梦及哭泣

在生命中最美丽

美丽的一天

不要打扰

请不要打扰

在遥远的天边

你将化为七道彩虹

在生命中最美丽

美丽的一天”

他立着耳朵仔细的去听,少年的嗓音有些含糊不清,他只能听到那句不断被重复的歌词:“这是生命中最美丽的一天。”

没来由的他突然很想抽烟,他在周围寻了半天,看见一个还有一大半的烟蒂,他捡了起来塞进嘴里,一股焦油的味道袭来,他觉得自己的肉体和灵魂贴切了一分。

少年唱过一首歌,抱着吉他坐在绿荫下喝水,李长存走过去问他有没有火,少年从口袋里面拿出一个银色的打火机,李长存摸索半天打不开,少年直起身来拿起它轻轻往下一拉,一个猩红的斑点出现,示意李长存把烟头放上去。

李长存深吸了一口烟,他清晰的感觉到烟雾正在从自己残破不堪的喉咙一路长虹的往肺里冲进去而后在里面逗留一小会儿慢慢的从嘴巴鼻子中溢出来。

李长存好久没抽烟了,最开始的时候他一天能抽六包烟,干活的时候,或者不干活的时候嘴巴里总是长着一根烟。

他觉得正如最之前在工地盖房子的时候,自己的气力正在缓慢的回到身上,喉咙也出奇的没有疼痛。

他重新坐回长椅上。

少年又开始重新的弹唱,李长存看着他突然开口,他觉得这句话不像自己说出来的,他不知道这句话是谁控制着自己说出来的,但他就是自然而然的说出来了。

“我能点首歌吗?”

吉他的声音戛然而止,少年或许没想到这个百无聊赖的午后会有人喜欢自己的噪音,他看着李长存点点头说可以。

“我想听香水有毒。”

李长存不怎么听歌,听过最多的歌可能就是香水有毒。

他挺喜欢这首歌的,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喜欢。

少年微微一愣,张口想要拒绝却一想已经自己答应了他,于是掏出手机开始百度吉他谱。

他轻轻的开始哼唱:

“我曾经爱过这样一个男人,他说我是世上最美的女人。”

李长存也开始轻轻的哼唱:

“我为他保留着那一份天真,关上爱别人的门。”

在很久以前,算的上是很久以前,自从生病来到省会后,自己的记忆总是发生错乱,或许就是一个月之前,那个时候李长存还依旧在工地砌墙。

他穿着迷彩衣,将近六十岁的他声音洪亮,个头不高干活却丝毫不含糊,坐在架子上面拿起一块儿红砖,抹上一层水泥放上那个垒了一半的高墙,轻轻的一敲。

那天下了一场雨。

李长存提前收工,却淋雨回家的时候不小心感冒了,一开始他丝毫不在意,依旧带着红色的安全帽和工友一起去砌墙。

他砌了一辈子墙。

他用砌墙得来的钱供女儿出门,供儿子上大学。

他坐在架子上,头顶着白云蓝天。

他在砌墙。

他今年60岁,他感觉他还能砌10年的墙,他还能为自己的儿子砌出市区的一套房,砌出一个媳妇,砌出数10万的彩礼,砌出一辆车。

他每天醒来,吃过早饭,早饭是两个鸡蛋一碗咸菜,然后开始去砌墙,砌到中午去工地旁边吃捞面条,老板是熟悉的人,一碗将近溢出来的面8元,西红柿鸡蛋的,下午继续砌墙,晚上他就会骑着电动车回家,晚上有时候会炒茄瓜,有时候会炒土豆,媳妇烙的油馍,他卷起厚厚的一卷,吃的狼吞虎咽。

“你身上有她的香水味,那是我鼻子犯下的罪。”

李长存突然觉得一切好像都是因为那场淋雨。

他的喉咙开始嘶哑,循序渐进的嘶哑,他觉得这些小病会像是以前任何的苦难一样都会走过去,自己的身体会恢复的完整无缺,没有任何东西能影响到自己砌墙。

像是自己很久之前从架子上摔下来骨折。

像是坠落的砖头砸到自己脚的大拇指,里面开始发黑,腐烂,散发着恶臭。

像是自己的腰肌劳损耗成腰椎间盘突出,不能弯腰。

他就贴着膏药,拇指上缠着绷带,继续砌墙。

可这次小小的感冒完完全全的击倒了他。

嘶哑过后的他开始咳嗽,开始咳血,喉咙开始剧痛,像是吞下去一千斤通红的铁一般疼痛,他开始吃不下去饭,无论是中午的鸡蛋捞面还是晚上的油馍,他只能早上匆匆的吃两口鸡蛋,他开始迅速的消瘦。

血肉精气神从他的身上迅速消失。

他砌不了墙了。

去医院检查喉癌晚期。

二、

少年一首歌唱完,李长存从口袋里面摸出了一张一百元放进了少年的琴箱里面,少年赶紧掏出来还给他。

李长存立在那里,用尽力气的立在那里看着少年,一首歌听罢,久违的饥饿感席卷而来,近些日子他都吃的流食,食物变成水从管道流入自己的胃里,他丝毫感受不到味道。

那个少年像极了自己的儿子。

他从大学里面匆匆的赶回来,他长得颇有一些自己年轻的帅气。

李长存和自己的儿子一年未曾说过几句话,每次在校往家打电话的时候都是他妈妈接的,为数不多的几次,李长存隔着屏幕尴尬的和儿子对视着,儿子问爸你工作如何,李长存笑了笑挺好的,而后问你有钱吗,儿子说有。

漫长的沉默。

李长存看着坐了一夜火车的儿子,咧着嘴笑了笑。

儿子立在那里看着他,然后急忙背过身:

“爸,你吃香蕉不。”

夜晚,儿子就坐在病床旁边,李长存深夜会突然的惊醒,他不分昼夜的躺在这里,他看着儿子,他就会变得急躁和难过。

目前为止他化疗3次放疗28次。

他吃的药就是儿子的车,做的手术就是儿子的房,输的液就是儿子的彩礼。

他记起和儿子交流最多的时候大概是他18岁的成人礼。

小兔崽子和同学们喝的醉醺醺的回来,李长存准备了一桌子的菜,打开了一瓶不舍得喝的酒。

望着对面喝的坐都坐不稳的儿子。

那天儿子和他说了许多的话。

他说爸你别和我妈吵架。

他说我妈心眼就是小,她说你你就听着点,你做做样子也好。

他说他以后的梦想就是写东西。

他说爸,我以后写网文给你看,你喜欢啥我给你写啥。

李长存立在那里看着那个少年,他突然想起自己的儿子。

他是否发现自己不见了。

他是否正在全世界的寻找自己。

三、

周三的下午商场人并不是很多,这是李长存第一次来到这么大的城市,全国的首都,他从小到大都待在自己的那个小城市里面,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隔壁城市的水上乐园。那是自己的姑娘领着自己去的。

他人生中第一次穿着泳裤,露着自己晒得竣黑在太阳底下闪着光的皮肤,抱着自己的外孙,从高约3米的水上滑道冲了下来。

他怒斥自己的女儿乱花钱,有孩子之后要节省点,却玩的比谁都开心。

李长存站在商场里面,他轻轻的踏上扶梯,扶梯就立马加速带着他往上冲去,新鲜感不亚于在水上乐园,他从一楼坐到顶楼。

那是一个巨大的MAX影院,充满了赛博朋克的风格,李长存抱着夹克站在影院门口,空调的冷风隔一会儿往他身上吹一下,他走进去望着巨大的屏幕,穿着红衣服的服务员忙碌的奔波在柜台里面,见有人过来,甜美的说欢迎光临。

李长存不知所措的站在那里,指着屏幕嘶哑的说着,我要看电影。

“好的,您是要看哪一部什么时间段呢?”

“最近的...都行。”

售票员看了看这位大爷,隔过最近的“你的婚礼”帮他订了一张“悬崖之上”。

李长存摸黑走进影院坐在那里。

这是他第一次去电影院看电影,年轻的时候他总是去公园买盗版光碟,他喜欢看赌神系列,他静静的看着屏幕闪烁。

倪大红他认识,他莫名的有些开心。

谍战。

他聚精会神的看着。

周乙勒死了叛徒。

李长存觉得周乙或许也活不下去了,他有预感周乙已经被发现,周乙也有预感,要了最后一片毒药丸。

李长存直起身来,他的骨头在嘎嘣嘎嘣响,他吐了一口气,像是打开了一个按钮。

四、

这个冬季像是把一切都封存了。

李长存半夜被电话叫醒,电话里说老三死了。

李长存披上衣服骑着电动车出门来到老大家里,一进屋暖气开得正盛,一群人已经喝得脸红脖子粗了。

老大李长扬在那抽烟,见长存来了直起身让了一根烟,搬过来一个凳子,拿了一个一次性杯子,红色的西凤酒缓缓的倒了一满杯。

“走了?”

“嗯,走了。”

“咱自家户咋说。”

“去。”

老三李长凯死于肝癌。

或者死于自杀。

一场蓄谋已久的自杀。

他故意入职一个工厂,逃避体检,努力工作,在某个风和日丽的下午从顶楼一跃而下,鲜血像朵花一样绽放在厂区大楼。

李长扬李长存自家户十三个兄弟带着人把厂区大门围着,拉着横幅。

鲜血淋漓的写着:“还我性命。”

厂区百口莫辩,赔偿十几万。

李长存记得最后一次见长凯。

他脸色昏黄的坐在家里,两个儿子还小在院中嬉戏,他的媳妇在偷偷抹眼泪。

五、

李长存站在七楼的栏杆。

这个商场像迷宫一样螺旋而上,最下面是一个巨大的人偶,像一个胡萝卜一样。

他闭上眼睛。

旁边的店里讲买一送一,影院里放着电影的宣传片,最旁边有一个小女孩儿在哭泣。

哭泣的声音不断放大。

长凯媳妇的哭泣,自己媳妇的哭泣,儿子转身的动作。

他轻轻的挥了挥手,做了一个砌墙的工作,丝毫不生疏。

他把这块儿砖放在栏杆上面,而后砖头慢慢的下坠下坠。

“叔。”

李长存睁开眼。

他好像睡了很久,今天的一切像是几年前发生的事情,他慢慢的睁开了烟,他发现自己的视线开始变得模糊。

“叔。”

李长存用力睁开了眼望着面前的那个人,是背着吉他的少年。

“叔,等我,我请你吃冰淇淋。”

冰淇淋。

李长存好久没吃过冰淇淋了,他开始回忆冰激凌的口感,他最喜欢吃冰沙红豆的,最外面是绿色的糖衣,里面是紧凑的红豆。

他轻轻的咬了一口空气。

冰凉的触感溜进嘴里,他又咬了一口,红豆甜蜜缠绵的口感充满口腔,他用力的咽了一下,喉咙的疼痛让他立马惊醒。

他看见少年在一个叫做DQ的店面排队。

他掏出手机敲了几个字。

翻越栏杆。

他不敢吃那个叫DQ的冰淇淋,它会不会太甜了,它会不会让自己变得开心,它会不会让自己不想去死。

它让自己变得累赘。

去花费女儿、儿子的金钱,去继续的受苦。

他看见一千万只太阳的光辉映照着金色的月亮。

他看见一个少年举着两杯看起来就好吃极了的冰淇淋急切的叫喊。

他看见了一堵墙。

红色的墙。

立在无人的旷野里面,蓝天白云。

六、

一则短信。

“不要赔偿。”

写在后面:

看到了这个新闻只想到了难过。

或许会有评论区说的

“浪费公共资源。”

“为了赔偿特意自杀的。”

“临死给家人留一笔。”

但我希望死者为大,我按照自己的溺想去给这条新闻扩充写了一个结局。

他可能不会是真相。

但我写的时候泪流满面,因为我在按照我的父亲去写。

我一度难过的写不下去。

如果是他。

大抵就是如此。

他一直在砌墙。

李森阿

故事有逻辑但生活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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